TangCuLiJi

我们隐姓埋名,以全新的身份度过不为人知的余生。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流浪,区区代价,不足挂齿。

【盾冬】世界末日夕陽下

有甜有虐,直击心灵

TigerLily:

終於把我的瓦坎達農家樂寫出來了~


接下來我就會回去寫日出時分和奧西里斯的禮物,拖了這麼久真的很抱歉,希望你們喜歡~


******




1.




一開始的時候,我對家裡的新房客沒有任何意見。這個叫巴基‧巴恩斯的男子很安靜,衛生習慣良好,不會請兩百個客人到家裡開派對或把電視音量開得震天價響,還會幫忙農場的工作。他是個白人,我這輩子沒見過半個白人,至少沒親眼見過,他們過去只出現在電視和電影裡,看起來就像是神還沒幫他們塗好顏色就出貨放到地球上一樣。他不和我們住在一個屋簷下,而是旁邊一間原本當作倉庫的小茅屋,對我們原來的生活沒有任何妨礙。




更何況,他是我們的國王陛下帝查拉親自拜託我照顧的。




“他是個堅強的人,但需要幫助。”前不久才歷盡千辛萬苦成為國王的帝查拉坐在我的客廳裡向我解釋巴恩斯中士的問題,”他失去一切,過去的惡魔依然盤踞在他的腦海裡。舒莉已經為他解除初步的洗腦程序,才讓他從冷凍醫療艙中出來,但一切還沒有結束。舒莉和我想幫助他,這是我欠美國隊長的。我們覺得讓他在正常的環境之下生活會恢復得更快。我的兄弟卡魯魯,你願意幫我這個忙嗎?你屋外的這片美景,能讓每個不安的心平靜下來。”




嘿,國王都親自開口了,還稱呼我是他的兄弟──我的妻子拉雅拉提醒我陛下都是這樣稱呼每個人的,我怎麼能拒絕呢?




巴恩斯中士,後來的白狼,就這樣住了下來。




我一定要澄清一下,以免有人覺得我小氣,讓他住在一個老鼠窩般小的地方。在不久之前,全世界的人還以為我們瓦坎達是個貧窮的第三世界國家,人們瘦成皮包骨──看看我老婆就知道這個誤解多深──倒在路邊,禿鷹在我們的頭頂盤旋,沒見過汽車也沒有自來水。現在知道我們瓦坎達的日子好得很,過去的形象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決定的偽裝。只是在那之前,黃金城以外的居住地,我們會盡量把房子的外觀弄成破破爛爛的樣子,以免有外人闖進來看到不該看的景象,但其實屋裡應有盡有。我家距離最近的磁浮列車站走路只要二十分鐘,已經很近了,你們應該看看邊境部落的茅屋,簡直是裝窮的藝術。我的屋子裡裝了人工智慧管家,電器用品全聲控,茅草屋頂可以打開讓我們欣賞美麗的夜空。巴恩斯中士的小茅屋也是一樣的,雖然小,但家具一應具全,他在裡頭會住得很舒服的。他是陛下的客人,當然也是我的。




巴恩斯中士一直是個很客氣的人,我沒聽過他要求什麼,沒聽過他想要什麼。唯一一次就是在他剛搬來的時候,他問來幫忙的國王手下能不能把單人床換成雙人床。雖然換上一張大床會讓屋裡變得擁擠,但想要好好睡一覺也沒有不對。




我後來才知道自己真是天真,忘了睡覺並不是床鋪唯一的用途。




巴恩斯中士失去了一條手臂。根據帝查拉說過的和我自己上網查到的,他還失去了更多。雖然經歷那些可怕的人生意外:被俘虜、洗腦、改造、逃亡在外,但他似乎沒有被擊垮,至少剛到我家的時候,他看起來還算穩定。他很常坐在小湖邊,靜靜望著夕陽緩緩落下。我能明白他為何著迷,瓦坎達的落日美得如詩如畫,我以前也常常在湖邊看著夕陽釣魚,思考一下農場的未來。後來我的生命裡有了拉雅拉,還有兩個孩子,就不常看夕陽了。我的孩子是全天下最皮最煩的小孩,兒子安塔塔一天到晚吵著要加入國王的朵拉親衛隊,我必須提醒他只有女孩才能加入,而且必須是各部落的酋長之女,他竟然為了我不是酋長而生氣,完全忽略了自己不是女孩的事實;我的女兒烏薩薩正值青春期,每天都在用她的”學生版基莫由手環”和朋友聊天上網,對我愛理不理的;我的妻子整天都在對兩個孩子和我和家裡的牛羊豬雞鴨鵝狗貓兔鳥魚碎碎唸,連機器牧羊犬都被她嘮叨過怎麼把腳掌弄得髒兮兮的。好吧,我聽起來很像在抱怨,有時候他們也真的讓我感到心煩,但我依然愛他們。看著孤獨坐在湖邊的巴恩斯中士,我對於擁有的一切都很感恩。感謝黑豹神的慷慨與仁慈,我的家人都在我的身邊。




孩子們後來叫他白狼,我覺得這是個貼切的稱號。他看起來總是很寂寞,總是一個人,即使和大家待在一起,他也像是獨自站在山頂眺望遠方的孤狼一樣。同時,根據他以前做過的事,他似乎又很危險。但最主要的,還是孤獨的氣息。我想是因為巴恩斯中士的家人都不在了。每次想到這裡,我就提醒自己要對他好一點。除了我們還有誰能對他好啊?後來我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他很少進來我的房子,每天拉雅拉卻不辭辛勞幫他準備三餐送過去。巴恩斯中士長了一臉鬍子和一頭長髮,看得我把剃刀握在手裡蠢蠢欲動。他是個不修邊幅──拉雅拉斥責我,他只有一隻手臂!彷彿他的另一條手臂是裝飾用的──肌肉發達的男人,但不知道做了什麼,讓拉雅拉和方圓十公里內九歲到九十歲的瓦坎達姊妹們的母愛像火山岩漿一樣熱烈噴發,把他當成一隻迷路的、受傷的、楚楚可憐的小鹿鹿,爭先恐後要照顧他。她們為他設計了可以用一隻手快速穿脫的長袍,每天為他做不同口味的食物,幫他整理家務,不管他如何拒絕。孩子們也喜歡他。一開始是好奇,後來則是喜歡圍在他身邊,問東問西,戳戳他白得不像話的皮膚,幫他梳頭髮。當他頭上綁著兩根辮子和我一起扒牧草的時候我已經不再驚訝了。




他從不對孩子們生氣也不會感到不耐煩。有一次我實在被安塔塔和他的朋友們吵得受不了了,忍不住罵了他們,他卻還是耐著性子陪他們往湖裡扔石頭。我問他怎麼受得了,他只是輕輕說:”從前人們怕我,現在有人喜歡我。我很感激。”




拉雅拉和圍觀婦女們摀著胸口像是有人踹了她們一腳。好吧,這下我看起來像是壞人了。但我同時也對他湧起了無限的同情。他過去做的事,不是他的選擇,卻讓他成為別人的噩夢。那感覺一定很糟。




有一次,他和我們一起吃晚飯。這種情況很少,拉雅拉差點就要殺掉養在後院的豬請他吃烤肉了。就連平常愛臭臉的烏薩薩,也突然變成乖孩子,幫母親端菜上桌。巴恩斯中士安靜地吃著,拉雅拉不停往他面前的菜盤夾菜,堆成一座小山,還不停道歉,說做得不好吃又太少了。我看著一桌爆滿的菜,桌子邊緣的盤子擠得都快跳崖了,連我過生日都沒吃得這麼好。




巴恩斯中士很真誠地道謝,說他很久沒有吃到家裡做的菜了。拉雅拉往他的菜盤裡堆了另一座小山。




“為什麼你很久沒吃過家裡做的菜了?”安塔塔問。




巴恩斯中士笑了笑。我不知道怎麼有人明明在微笑卻看起來那麼難過。”因為我的家已經沒有了。”




“你的家人呢?”安塔塔又問,完全無視媽媽和姊姊朝他射去警告和威脅的眼神。我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巴恩斯中士今年一百歲了,他的家人大概全都不在人世了。




“他們都不在了。”巴恩斯中士說,”除了一個人以外。”




“都不在了?是都死掉了的意思嗎?”




烏薩薩用力踩了安塔塔的腳。”唉呦你幹嘛!”安塔塔大叫。




“沒關係的,烏薩薩。”巴恩斯中士對我那青春叛逆期看啥都不順眼的女兒說,讓她臉紅了。好吧,從臉色是看不出來,但身為她的父親我知道她臉紅了。




“我的家人都死了,安塔塔。”巴恩斯中士說,語氣很溫柔,”你的家人都還在,要好好珍惜他們。”




“死了有什麼關係呢?”安塔塔說,我清楚看見巴恩斯中士的臉色暗了下來。但安塔塔繼續說,”他們現在正在草原上快樂地奔跑呢,總有一天你會再看見他們的,只是晚一點而已。”




對我們瓦坎達人來說,死亡並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巴恩斯中士看著安塔塔很久才開口,”是啊,有一天我會再見到他們的。”




拉雅拉拿著餐巾紙按著眼角,烏薩薩用她的基莫由手環偷偷拍了張巴恩斯中士的照片。




“那你的另一個家人呢?你不是還剩一個嗎?”安塔塔繼續問。




巴恩斯中士沒有回答,但露出一個溫暖無比的微笑。




2.




我是從新聞裡得知美國隊長這個人的。當初蘇科維亞協議鬧得滿城風雨,就連我們的老國王都在聯合國討論這件事的時候遇害。關於協議,我是不知道到底誰對誰錯,我只知道帝查拉對美國隊長和他的夥伴們伸出援手,所以巴基現在才會住在我家。在經過幾次一起放羊,割牧草,餵牲畜,整理牧場之後,他要我們叫他巴基。他每個禮拜有兩天會進城讓舒莉公主為他治療,驅趕腦子裡的惡魔,舒莉和帝查拉有時候也會過來看看他的情況。除了晚上很常做惡夢,在囈語中驚醒,他的狀況其實還不錯。




我第一次被他的夢話吵醒時嚇了一跳。我們晚上睡覺不太關窗,除了青蛙和蟲鳴,還有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沒有其他噪音,一切安靜祥和。那晚,我和拉雅拉被男人痛苦嘶喊的聲音吵醒,發現那是從巴基的小茅屋裡傳來的。我迅速拿起掛在牆上的武器,跑到小茅屋的窗邊。巴基躺在床上,眼睛緊閉,滿頭大汗,表情很痛苦,嘴裡唸著我聽不懂的語言。我闖了進去,把他搖醒。他睜開眼睛時一臉迷茫,我倒了杯水給他。




“你很安全,好嗎,你在瓦坎達的土地上,沒人能傷害你。”我告訴他。




他盯著手中的水杯,”我不值得。”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帝查拉說過。”你被洗腦了,這不是你的錯。”




他沒有說話,只是發呆。後來他再做惡夢我就不過去了,他的心魔必須自己面對。雖然很辛苦,但愧疚感只有他自己可以跨過去,我們幫不了他。孩子們問起,我們就說他做了惡夢,但他們不需要知道惡夢的內容,雖然我能猜到。




有一天,他從黃金城回來,腳步比之前輕快得多,像是終於把扛在肩上好幾年的巨石給放下來一樣。我問他有什麼好事發生。




“他們放進我腦子裡的東西,”巴基看著湛藍的天,”終於都不見了,全部都不見了。”




他走到湖邊,坐下來,望著被陽光照耀成金黃色的湖面,小聲哭泣著。




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走開,讓他享受這久違的自由滋味。卸下枷鎖的感覺一定很好,他再也不是魔鬼的俘虜了。那天晚上,我們沒聽見他做惡夢。




第二天一早,巴基和我們一起吃過早飯之後,就拿著飼料去餵雞。他看起來氣色不錯,像是畫家在他臉上補了幾筆色彩,話也比平常多,甚至和一地的雞說話,要牠們多吃一點,多生幾顆蛋。這時候,朵拉親衛隊的奧科耶將軍跑來了。她一臉嚴肅,我還以為她是要來逮捕我的,儘管我什麼都沒做。但她不是為我而來的。




“羅傑斯隊長就要到了。”奧科耶將軍宣布,”預計十分鐘之後他的飛機就會抵達瓦坎達。”




巴基放下裝飼料的碗,臉像是有人在底下放了個燈泡一樣亮了起來。”昨天晚上我們視訊的時候他沒說要來。”




“知道你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被成功清除了,你以為他會只說喔恭喜你,真是太好了,加油喔,然後就繼續去做他的事嗎?”奧科耶將軍露出慣常的鄙視表情,彷彿巴基很笨,”他要來了。”




奧科耶說得好像哥吉拉再過十分鐘就要登陸上岸一樣。她把巴基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你不換個衣服嗎?”




巴基低頭看看自己卡其色的長袍,”為什麼要換?”




“你看起來像在泥地裡打滾過一樣。”




我突然覺得有必要為巴基的衣服辯護,”我們在農場工作,可不是翹腳坐著吹冷氣。”




“他聞起來像雞屎。”奧科耶說,”喔等等,他身上真的有雞屎。”




奧科耶正打算說服巴基去換件衣服,我看見從遠方有一陣風吹來。喔不,是一道藍黑色的影子,就像鐮刀劃過草地一樣咻咻咻地衝過來。那是一個奔跑中的男人,一頭金髮在風中特別凌亂,像是後面有犀牛在追趕他一樣拼命跑著。




“不是說還有十分鐘飛機才降落嗎?”奧科耶真的很疑惑,”他是直接從飛機上跳下來了嗎?”




拉雅拉和烏薩薩拖著安塔塔從屋裡走出來了,看到男人像一輛失控的公車一樣向我們衝過來,大家全都不自覺地往後退一步,以免被他撞倒。除了巴基,他等在原地,眼神因期待而發亮。男人終於停下來。美國隊長,史蒂夫‧羅傑斯,目前正被全球通緝中。他看上去比我印象中還要更成熟,或許是因為他蓄了鬍子還把頭髮留長的關係。他依然穿著制服,但胸前的星星已經不見了。他站在巴基面前,因激動而喘氣。




“嘿。”巴基說。




“嘿。”史蒂夫說。然後他伸手用力把巴基擁抱在懷裡。




“哇。”安塔塔張開嘴巴。拉雅拉按著他的肩膀,”這就巴基僅剩的家人了,他提起過的史蒂夫。”




我看見烏薩薩用她的手環拍了好幾張照片,奧科耶看起來有些不安,近乎擔心。為什麼要擔心?我查過了,這是史蒂夫,他和巴基從小就認識彼此,一起長大,在史蒂夫還沒成為美國隊長之前,巴基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保護他,照顧他。他們後來一起從軍,生離死別,直到七十年後再度相遇。史蒂夫為了巴基對抗全世界。美國隊長和冬日戰士曲折感人的友誼,網路上都找得到討論。他們是親如兄弟的好朋友。




不過對於好朋友而言這個擁抱也太久了一點。




我的鄰居們不知從哪裡收到風聲,紛紛冒出來,好奇地指指點點。史蒂夫緊緊摟著巴基,像是永遠都不願鬆手。巴基在他的耳邊柔聲安慰他說:”沒事,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史蒂夫很激動,我能看見他的肩膀有些微的抖動。他們分開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見面了,抱久一點也很正常。




接著史蒂夫捧著巴基的臉吻上他的唇。




“哇。”安塔塔的嘴巴一直沒有闔上。拉雅拉用手遮住他的眼睛,烏薩薩則是開始用手環直播。圍觀群眾則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我因為太過震驚了所以無法動彈。或許這就是白人好兄弟表達久別重逢喜悅的方式呢?把舌頭伸進對方的嘴巴裡?




“我就知道。”奧科耶嘖了一聲,然後站出來,姿勢和表情都跟車禍現場負責維持秩序驅趕圍觀群眾的交通警察沒有兩樣。”好了,沒什麼好看的,大家都回去吧,回去回去。”




大家被奧科耶無情驅離時,史蒂夫和巴基依舊忘情擁吻。他們的身體緊貼著。好吧,我想這並不是白人好兄弟表達久別重逢喜悅的方式。網路上沒有寫這件事,或許我該叫烏薩薩去把美國隊長的維基百科裡關於私人生活的部分修改一下。




我知道一定會有人氣急敗壞跳出來,兩個男人!天理不容!敗壞道德!但我們瓦坎達人不喜歡管別人的閒事,他們在臥房裡做什麼和我們沒有關係,兩個男人或兩個女人要不要相愛比不上我的母羊生小羊這件事重要,譴責他們也不會讓我多賺一塊錢。所以即使知道巴基和史蒂夫是這種關係,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拉雅拉也不覺得,安塔塔只是好奇。至於烏薩薩,她看起來有些怪異地興奮,和同學講手環講得嘰哩瓜拉的,我就不知道原因了。




他們親了很久。我們進屋去,喝了茶,監督安塔塔寫作業,拉雅拉準備做午飯了,巴基才拉著史蒂夫的手走進來。他們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洋溢著羞怯而愉悅的幸福。巴基把史蒂夫正式介紹給我們認識,史蒂夫則為他沒有先向我們打招呼而道歉。我突然覺得烏薩薩如果哪天──希望越晚越好,等到她八十歲的時候吧──帶男朋友回來介紹給我們的時候,大概也是這個樣子吧。




他們留下來吃午飯。我之前總覺得史蒂夫一板一眼正經八百,畢竟他是個把國旗穿在身上的人。不過,此刻的他看起來很輕鬆,心情好,他的眼神幾乎沒有離開巴基的臉超過五秒。




“史蒂夫會留下來嗎?”拉雅拉問。




“我手頭上的事都處理完了,目前沒有任務在身。”史蒂夫看著巴基說,”我會留下來。”




巴基因為他的話笑了,我從未看過他笑得這樣甜蜜,快樂。彷彿他不曾經歷過痛苦,也總是安穩地一覺到天明。他的臉被笑容點亮,讓他看起來不再鬱鬱寡歡。史蒂夫也笑了,他們看著彼此,無聲地交流著,無視其他人的存在。愛情的光芒閃耀在飯桌上,我彷彿被人拿個特大號的手電筒照向眼睛,差點就要瞎了。




吃完飯後,他們倆到處去逛逛。我想今天就不叫巴基來幫忙了,自己到牛棚去幫牛刷掉身上的蝨子。我終於把每頭牛都刷乾淨後出來,看見巴基和史蒂夫坐在湖邊,手握著手,輕聲交談。史蒂夫用兩隻手緊緊握著巴基的手,像是怕他會在眼前消失。如果巴基現在有兩隻手,也一定會全覆在史蒂夫的手上。夕陽餘暉將大地染成橘紅色,湖水隨涼爽的微風蕩漾,我的羊群正咩咩叫著被機械牧羊犬趕回欄舍裡。兩個久別重逢的戀人,向彼此傾訴自己的思念。真是美好的一幕,連我都文藝了起來。




晚上拉雅拉幫他們做了大餐,多到得用推車推到巴基的小茅屋去。她認為他們倆會想要獨處,來個燭光晚餐慶祝一下。我們一家人在餐桌上偷笑著,真心為他們高興。




直到我半夜被吵醒。




就像我說的,我們不太習慣關窗,夜晚又很安靜。我和拉雅拉是被一陣低吼吵醒的。一開始我以為巴基又做惡夢了,我的腦袋迷迷糊糊的,想到他腦子裡的惡魔已經被舒莉清乾淨了,而且史蒂夫又在他的身邊,他怎麼會做惡夢呢?然後我想到史蒂夫在他的身邊。




我記憶中他們看著彼此的樣子突然從清純溫柔的凝視轉變成飢渴難耐的火焰。我完全清醒了。




我跑出房間的時候為時已晚。安塔塔和烏薩薩趴在窗前,用夜視鏡監看著小茅屋的方向。烏薩薩不忘用手環錄音,和安塔塔像兩隻小鳥一樣吱吱喳喳地偷笑。




“他們在做什麼啊?”安塔塔問。此時史蒂夫正喊著巴基的名字,像在祈禱,巴基也熱情地回應他,非常熱情。




“他們在製造小孩。”烏薩薩說。從此刻的動靜聽起來我很擔心床鋪會被震垮,而茅屋會是下一個。那可不是振金稻草蓋的啊。




“好了,你們兩個。”拉雅拉搶先一步,關上窗,要求人工智慧管家調高房屋的隔音係數,”他們分開很久了,難免......情不自禁。我們不要去打擾他們。烏薩薩,把你錄的音都刪掉,不要侵犯他們的隱私。”




烏薩薩雖然抱怨但還是照做了。之後我們把孩子趕回去睡覺。現在爬過去提醒巴基他們要關窗實在太冒險了,於是我們選擇關上自家的每一扇窗。瓦坎達人認為兩情相悅的雙方之間發生的性是很自然而美好的,這很正常,但如果吵到別人就不好了。我很好奇會有多少鄰居被吵醒,畢竟兩個忍很久的超級士兵能製造出的音量實在有超標的風險,我希望他們明天不會收到噪音擾鄰的罰單。




我和拉雅拉躺在床上,聽見隱約傳來的聲響,瞪著天花板,想著瓦坎達萬歲。畢竟是年輕小夥子──雖然他們的維基百科說他們已經一百歲了,史蒂夫和巴基的續航力真強,直逼諾基亞3310。他們愛的小茅屋如果是亞馬遜熱帶雨林,我和拉雅拉的臥房就是撒哈拉沙漠。我們的激情都被牛吃掉啦?我試著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想說撒哈拉沙漠至少偶爾也會下幾滴雨的,結果發現拉雅拉已經睡著了,還打呼。而史蒂夫和巴基還在歡快地下著雨,嘩啦嘩啦嘩啦。




一開始的時候,我對家裡的新房客沒有任何意見。直到現在。




3.




我大部分的鄰居都和我一樣沒有見過白人,所以巴基剛搬來的時候,常常會有人隨便找個理由晃過來看看他,彷彿他是一頭熊貓。有一陣子我的院子成了熱門的觀光景點,讓我考慮是否要收門票。日子久了,大家也習慣了,不再把他的存在當成是一件新鮮事。現在多了一個史蒂夫,就像動物園為單身熊貓找了一個伴一樣,遊客人數又開始增加了。巴基當時很彆扭,努力忍耐眾人的眼光,現在史蒂夫則完全不介意,熱情地和鄰居們打招呼。史蒂夫春風得意,臉上寫著”喔耶昨晚有爽到”,而巴基則像是獲得充分灌溉的花一樣明豔地綻放出笑容。




我想在天黑之前,要告訴他們關於窗戶的作用。就是你把窗子關起來的話,就可以隔絕一些聲音傳到外頭去這種人人都知道的功能。我不是要去譴責他們,但發現很難開口。因為他們實在是太快樂了,我不忍心當個掃興的人。誰能告訴我清理羊舍有什麼好玩的?能讓他們笑成那樣。他們挨在一起,打掃欄舍,用肩膀撞對方的手臂,像兩個高中生嘻嘻哈哈的玩在一起。網路上說史蒂夫是備受敬重的超級英雄,即使他成了逃犯也依舊有大批的擁護者為他辯護。而他現在掃羊大便掃得很開心。




巴基不知道說了什麼,讓史蒂夫大笑起來。他丟下掃把,抱住巴基,對他說了幾句話,然後兩個人又開始親吻。




我搖搖頭轉身離開,決定不告訴史蒂夫他正踩在一團新鮮的羊糞上。




早飯過後,他們原本要進城去見國王,沒想到帝查拉和舒莉先跑來了。帝查拉的侍衛把行李袋拿進巴基的小茅屋。”我們昨天在清理你的飛機的時候發現的,”帝查拉對史蒂夫說,”我想你晚點會來拿,結果等了一晚你還是沒來。”




我現在才發現史蒂夫身上穿的是巴基的衣服,我想他昨晚絕對沒有空回去拿行李的。史蒂夫只是笑著道謝。




既然國王自己都跑來了,巴基和史蒂夫就繼續今天的工作:帶著羊群去吃草。帝查拉和舒莉和他們邊走邊聊,羊群在他們腳邊不停咩咩叫鑽來鑽去。我想了想,把昨晚的事告訴帝查拉請他幫忙好像不太適合。年輕國王雖然是成年人,但至今只和一位女性交往過,還被甩了,連公開手拉手都沒有;至於舒莉公主就更不適合了,雖然她擁有最聰明的腦袋,但她還是個孩子。我看了看國王的朵拉親衛隊,發現只有強悍勇敢的奧科耶將軍適合這項任務。我的機器牧羊犬正在蹭她的小腿,坐下來抓癢,她用一種”是哪個白癡工程師寫了讓機器牧羊犬抓癢的白癡程式”的表情居高臨下瞪著牠。




我把我的困擾告訴奧科耶。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當我說我想要星巴克的時候我指的不是這個。”




“星巴克?我不懂。”




“美國隊長的星星和巴基......算了。”她舉起手阻止我繼續發問,”卡魯魯,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們剛被帝查拉撿回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了,巴恩斯中士要進冷凍艙的前一晚他們倆抱在一起看月亮,在王宮走廊上!之後......我不願回想。你知道羅傑斯隊長坐在巴恩斯中士的冷凍艙前自言自語嗎?嘿巴克,你還記得當年你對我說巴拉巴拉巴拉,說個沒完。”




我想了一下那個畫面,再想到他們經歷過的事,”其實還滿感人的啊。”




“如果你連看兩個禮拜就不會覺得感人了。”奧科耶一臉陰沉,”對單身的人來說這打擊有多大你知道嗎?”




我想提醒她說她不是單身,但想到她的男朋友烏卡比在上次的王位爭奪戰中站錯邊,到現在還在苦苦哀求她的原諒。我想跟烏卡比說在犀牛頭上綁汽球和鮮花然後跑到王宮前去用大聲公大喊”對不起我錯了!”除了讓奧科耶感到丟臉以外對於復合是沒有任何幫助的,特別是犀牛們還踩壞了王宮外的花圃。




“辛苦你了,卡魯魯。”她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彷彿我即將為瓦坎達捐軀,”我會解決這件事的。”




後來帝查拉一行人就回去了,巴基和史蒂夫還在草原上,也沒有回來吃午飯。放羊其實也不困難,只要把羊群帶到草地上,牠們自己就會去吃草喝水了,我不願去想像他們倆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在做什麼。不過我突然有點後悔告訴奧科耶了,她可是連國王都敢吐槽的女人啊!帝查拉在她面前就像被老鷹抓住的小雞一樣無力抵抗,只能被她笑。奧科耶將軍是這個王國最讓人敬畏的勇士,不管面對任何敵人或威脅都毫無懼色,我想她也不會害怕告訴史蒂夫和巴基他們愛的呼喚對別人來說已經造成困擾了。他們可能會因此感到很尷尬的。




當天下午,一隊工程人員來到我的門外,說是奧科耶將軍派來的。史蒂夫和巴基剛好回來,一看就知道他們在草地上在小羊們的面前做了什麼。巴基的頭髮有些亂,上面插了根稻草。他們滿臉通紅,脖子上有可疑的痕跡,還十指交握緊緊牽著彼此的手。如果我的羊會說話,此刻牠們可能就要排隊跟我告狀。史蒂夫問那些正在敲敲打打小茅屋的工程人員在做什麼?




“只是對房子做系統升級。”工程人員說。就像任何一個電腦工程師說”我們正在修電腦”一樣籠統,但對普通人來說這個答案就足夠了。




工程人員一直忙到太陽下山才離開。在那之前,史蒂夫和巴基一直手牽手,四處閒逛,孩子們下課之後,他們和安塔塔還有他的朋友們玩捉迷藏,跳進湖裡抓魚。我想對於超級英雄來說,孩子應該是很遙遠的事吧。我們看那些超級英雄飛來飛去,抓這個壞蛋,打那個外星人。我們讚嘆他們的力量,卻很少想到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難以將他們和普通的家庭生活聯想在一起。史蒂夫和巴基都是有著不凡經歷的人,現在卻正站在湖裡遭受孩子們的潑水攻擊,有著和孩子們一樣純真的笑臉。他們喜歡這樣的生活嗎?懷念出生入死拯救世界的感覺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現在看起來很快樂。




那天晚上,工程人員的系統升級發揮作用。儘管他們可能又徹夜下雨了,因為他們在我家吃完晚飯回去時,我從窗口看見他們又推又拉,一邊親吻一邊扯著彼此的衣服,用身體把小茅屋的門撞開一起跌進去之後,又一腳踹著門關起來。現在他們就算在裡面打雷我也不怕了,夜晚恢復寧靜,雖然烏薩薩和安塔塔有些失望,但我還是很感謝奧科耶用婉轉的方式幫我帶回一夜好眠。




只是我這裡還是不下雨,嘆氣。




史蒂夫待了一個禮拜。他和巴基每天一起在農場工作,放羊,捆牧草,餵豬,撿雞蛋,清理欄舍,刷洗牛羊,上市場去買菜,還學會討價還價。他們每天都會去散步,手牽著手,看著彼此微笑。他們把每個夕陽當成連續劇一樣一天也不願意錯過。當天空被落日染紅時,他們會坐在湖邊,依偎著彼此。他們和整個村裡的孩子打成一片,花時間和他們玩遊戲,賽跑的時候放水讓孩子們贏。烏薩薩帶著一群女孩子回家開營火晚會的時候,他們在一旁為看著他們不時發出怪異咯咯笑的女孩們烤肉和棉花糖。他們幫忙拉雅拉整理家務,幫我修築柵欄。




某個早上史蒂夫接到一個緊急的任務通知之後便匆匆離開了,但他還是有時間拜託我們幫他照顧巴基,然後和巴基吻別了整整十分鐘。




史蒂夫走了以後,巴基雖然沒有之前那樣消沉,但他也比史蒂夫在的日子沉默。他安靜地放羊,散步,黃昏的時候坐在湖邊看著湖水發呆。他常會抬頭望著遠方的山,彷彿看得夠久史蒂夫的飛機就會劃過天空而來。我知道他們會用視訊聯絡,某個晚上我經過小茅屋的窗前時看見巴基正用基莫由手環投射出史蒂夫的影像和他聊天。我的老同學因為工作的關係常常要出差,他也會這樣和老婆聊天。我對於自己將史蒂夫和巴基比做夫妻感到有點怪異,但好像也沒什麼不對。都說狼是堅貞的動物,看來白狼也是。




過了兩個禮拜,史蒂夫就回來了,巴基的心情開關也從”獨守空閨,憂鬱”啪的一聲轉到”啊陽光燦爛鳥語花香這世界多美妙”,只差沒有在山巒間旋轉高歌了。他的情緒變化是如此明顯,我們清楚知道史蒂夫對他來說意味為何。不是他的全世界,也是點亮他世界的光。




史蒂夫像所有出差的丈夫一樣帶回了禮物當伴手禮。孩子們收到巧克力和穿著英國國旗的熊玩偶,我和拉雅拉收到茶葉禮盒和有格紋的手提包。至於巴基,我們不知道史蒂夫送給他什麼伴手禮,但看到巴基的表情我們知道史蒂夫什麼都不用送,他只要出現就足夠了。




接下來將近兩年的時間裡,史蒂夫都是這樣來來去去的。他很享受平凡的農場生活,但他的身上有更多不願拋下的責任,儘管這個世界譴責他,追捕他。




某一天,史蒂夫也在的時候,舒莉來了。她的侍衛抬著一個長方形的盒子,擺在我家客廳桌上。舒莉看起來很雀躍,讓她更符合她真正的年齡該有的樣子。”為了慶祝巴基的完全康復,”她說得彷彿巴基患上一種疾病,而她已經治癒他了。”我要送你一個禮物。快打開快打開!”




巴基打開箱子,發現裡頭躺著一條黑色的手臂。舒莉真有心,有了那條手臂巴基就可以和一般人一樣活動了,雖然他的獨臂生活看起來也沒有太大的不便。




“不用說,使用的是振金的材質。”舒莉像個業務員介紹新產品一樣拿起手臂,”專門為你量身訂製的,能幫你保持平衡,又不會拉扯你的背和脊椎。我想之後會加上一些額外的功能,像是光砲或小刀,方便近身搏擊。”




“開罐器應該也不錯。”我建議她。




“聽起來很實用,我記下來!”舒莉開心地說。




史蒂夫接過手臂,”比原來的輕多了。謝謝你,舒莉。”




不過巴基看起來沒有舒莉和史蒂夫那樣高興。他把手臂放進盒子裡,摸了摸那條線條優雅流暢,展現瓦坎達工藝之美的義肢。”謝謝你們這麼慷慨。但是我......”




史蒂夫立刻把手攬著他的肩,”怎麼了?”




“在來到這裡之前,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而不被惡夢驚醒。我走在路上永遠都在注意背後有沒有人跟蹤,踏進一間房子立刻評估可能的威脅和逃生出口。”巴基露出一個很疲憊的淺笑,”真的太久了。我......很累,厭倦這一切,衝突,血腥,永無止境的戰鬥,我真的很累。”




舒莉沒有說話,雙眼因為擔憂而睜大。而史蒂夫,只是緊緊和巴基靠在一起。




“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多虧了你哥哥,多虧了你,”他轉向我,”多虧了卡魯魯一家,還有整個瓦坎達,我終於能一覺到天亮,好好吃頓飯,漫步在美麗的鄉間小道上,看著夕陽,不用擔心有誰會衝出來試圖殺了我。我指揮羊群而不是一群嗜血的殺手。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即使我只有一條手臂。”




“我不是逼你回到戰場。”舒莉急忙說,”我只是想如果你有兩條手臂會很方便。你不喜歡的話我就不會亂加東西在手臂裡的。”




“我知道,謝謝你。”巴基真誠地說,”上一條金屬手臂是九頭蛇給我的詛咒,這條手臂是友誼的禮物,我永遠感激你們,但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我明白。”舒莉點頭,蓋上盒子,”等你準備好了,我會再帶來給你的。”




舒莉離開之後,史蒂夫和巴基也告辭了。我看見他們一走出門外就抱在一起。巴基把頭埋在史蒂夫的肩上,史蒂夫則是不斷輕撫他的頭髮。史蒂夫的臉因為心痛而皺在一起,看起來像是痛得要死掉,像是巴基這些年來發生的一切不幸都倒在他身上。




後來我被拉雅拉和烏薩薩輪番砲轟,她們說我不應該開那種玩笑,我自己也是這樣想的,巴基還沒有完全從創傷中復原過來我還亂講話,這讓我覺得很愧疚。第二天早上,我去向他道歉。他和史蒂夫正要把牛隻們牽出牛棚去吃草,看來史蒂夫好好安慰他一整晚之後他的心情好多了,因為他笑著說他不介意。但也或許是為了讓我好過一點。




“其實開罐器的主意不錯。”巴基看向史蒂夫,”我記得當初有一次我們領到一箱C-口糧......”




“結果裡面沒有P-38開罐器。”史蒂夫接著說,”每個人的箱子裡都有,只有我們的漏掉了,還得跟別人借。”




“P-38很方便,下次我們領到口糧就留下來,別在狗牌上。”巴基和史蒂夫一起笑著。這是他們一起共度的軍旅時光,是殘酷可怖的二戰戰場上少數輕鬆的回憶,是只屬於他們的回憶,其他知道的人都被死亡帶走了。




他們一起開開心心地帶牛吃草去了,背包裡有拉雅拉幫他們準備的午飯,臨走前還叫我不要想太多,彷彿那少掉的一隻手臂和七十年的光陰只是指尖上一道小小的割傷。我看著他們的背影心想,他們的神對這兩個人真是殘忍,但從另一方面來說,又很仁慈。因為祂把他們兩個人留給彼此。




4.




某個史蒂夫出差不在家的日子,巴基跑到我家來。”隔壁太太剛剛給我這個。”




他攤開的手上有一塊木頭。我拿起來,左看右看,翻來轉去,勉強看出一頭豹和一頭小豹站在一起的模樣。巴基從他長袍的口袋裡又拉出兩個,”昨天我去買東西的時候市場的太太們給我的。”




我知道這是什麼,但巴基應該是最不可能收到的人。母豹帶小豹的木雕是幸運物,是送給孕婦為她祈求生產順利的。巴基既不是女人也沒有女眷,給他這個是要幹嘛?




我去鄰居太太羅羅家。”他不是懷孕了嗎?”羅羅說。




我在腦海裡稍微整理一下剛剛聽到的那句話。她的意思是說巴基懷孕了。




怎麼可能啊!




“你應該是誤會了,他是男的耶。”我強調。”男的!”




“我聽到的就是這樣。”羅羅聳肩,”拉雅拉有幫他準備嗎?畢竟史蒂夫不在。”




我們瓦坎達人不太喜歡大驚小怪,畢竟我們看過很多奇妙的事,振金帶來的科技發展讓我們有了無所不能的驕傲。但理所當然地認為一個男人會懷孕的態度還是讓我無法接受。




“或許是因為他是......白人?”羅羅嚴肅地說,”什麼事都有可能,好嗎,想想洛基。”




“巴基是白人又不是外星人!”




我在關於北歐神話的書上讀過所以我知道,上次帶著一群外星人把紐約亂炸一通的阿斯加德人洛基,索爾的弟弟,曾經生過孩子,而且是一匹馬,還有八條腿。既然洛基和索爾是真實存在的,那麼神話故事就有可能是真的對吧?洛基看起來就是個白人男性,或許外星人的女性就是長這個樣子的,我也不知道,這個世界太複雜了。但巴基是人類,所以懷孕是不可能的。




“或許是舒莉的發明?”羅羅拍了一下大腿,”一定是這樣,巴基總是去王宮找舒莉復診,或許舒莉幫他裝了讓他可以懷孕的裝置?”




這比”因為他是白人”更讓人信服一點,但也只有一點點。我想來想去,認為舒莉應該不會做這種發明吧?更不會沒事裝到巴基身上。我也不確定。畢竟我只是普通人,搞不懂天才在想什麼。




“你去找西西,是她告訴我的。”羅羅說。西西就是昨天在市場給巴基母子豹木雕的其中一位攤商。




我應該把這件事丟到腦後,畢竟這太荒謬了。不過當我回家的時候看到拉雅拉正在燉羊腿和牛肉,一邊攪拌,一邊抓起一把神祕的香料扔進鍋裡,還有一堆切碎的草藥也一起被丟下去。而烏薩薩像是在操作振金光能砲一樣專注仔細地拿著刀子刻木頭,母豹的樣子已經出現了。不是我偏心,但我女兒刻的比羅羅好一萬倍。




“我竟然現在才知道,真是的,得煮點東西幫他補一補。”拉雅拉拿起菜刀兜兜兜地剁著更多蔬菜,”史蒂夫一定會很高興。”




我決定要把這件事搞清楚,否則今晚睡不著覺。巴基此刻抱著剛出生的小羊,在湖邊散步。他長胖了,和剛來的時候相比,現在的他健康而且氣色良好,皮膚白皙有光澤。他低頭看著正在睡覺的小羊,露出慈愛的微笑,一束頭髮垂在他的臉頰旁。我揉揉眼睛,敲敲腦袋,告訴自己千萬不要被影響了。我繞到巴基的窗外,他把他收到的母子豹木雕都擺在窗邊,從早上的三個到現在已經以驚人的速度增加到十一個了。這也表示,謠言就像病毒傳染一樣散播開來。我去找西西,然後去找告訴她的人,再一個一個往上找。歷經了數次”難道我是全瓦坎達上生物課的時候不睡覺的人嗎”的自我懷疑之後,最後發現源頭竟然在我家。




“安塔塔,”我把兒子叫到面前,”你為什麼要告訴全班同學,說巴基懷孕了呢?”




安塔塔伸出手指向烏薩薩,”是姊姊說的。”




“我哪有!”剛刻完母子豹的烏薩薩跳起來,”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巴基懷孕了!”




“史蒂夫第一次來的那天晚上,你不是說他們正在製造小孩嗎!”安塔塔振振有詞,”你還把它寫下來了!發到網路上!”




“你偷看我的電腦!”烏薩薩看起來像是要把弟弟抓起來過肩摔一樣,”你完了你!”




“發到網路上?”我和拉雅拉一頭霧水。




“什麼Stucky,生子注意,呃......”安塔塔努力回想,”叫巴基待產日記之類的。”




烏薩薩滿臉通紅,然後發出一陣不像人類可以發出的尖叫聲,抓著她的母子豹木雕跑進房間裡了。我和拉雅拉至今沒搞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知道如果我上網去搜尋烏薩薩在網路上的活動,她大概會跟我斷絕關係,然後離家出走,甚至離開瓦坎達,離開非洲,最後跑到外太空去也不一定。我還是不要問得太多比較好。




過兩天史蒂夫回來,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史蒂夫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好可惜啊。”




“可惜什麼?”巴基問。他把母子豹木雕全留下來,擺在窗邊,當他的小小衛兵,包括烏薩薩的作品。




“沒有真的懷孕。”史蒂夫看著一地亂跑又髒還拼命尖叫的孩子們從我們身邊滾過去,”我喜歡孩子。”




“我也喜歡。”巴基給史蒂夫一個溫柔的微笑,然後停住,”不過為什麼是我?”




史蒂夫一臉神秘,”你知道為什麼。”他伸起一根食指放在嘴唇上,”這裡太多小朋友了,不能說出來。”




巴基的臉刷的一下紅了。他毫無威脅性地瞪了史蒂夫一下,史蒂夫笑得很燦爛,牽起他的手,緊握著。




我翻了一個白眼,自出生以來我沒碰過如此適合翻白眼的時刻。別說出來,拜託別說出來,就算這裡沒有小孩子我也不想知道。




“自從我母親在我十五歲那年死了,我就沒有家了,除了你,我一直沒有真正融入哪個地方。現在你回到我身邊,這麼久了,我終於敢想像,我會有個家。”史蒂夫當作我不存在一樣拉著巴基的手,繞過推來推去的孩子們,往迎接夕陽西下的湖畔走去,”這個家裡,有你,有我,有幾隻羊,或許我們可以領養幾個孩子。”




我停下來,不再跟著他們。




“聽起來......很棒。”巴基貼著史蒂夫的手臂,”他們可以當牧童,幫我們放羊。”




“我們可以教他們近身搏鬥,射擊。還有畫畫!”史蒂夫顯得興致勃勃,”你可以教他們說俄羅斯話。”




“我們帶他們一起去市場,現在每一攤我都很熟了。”巴基的臉上有著單純的幸福,”在這裡教他們游泳。”




“和他們一起看瓦坎達的夕陽,告訴他們這裡就是我向你求婚的地方。”史蒂夫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藍色的小盒子,在滿臉驚訝的巴基面前單膝跪下來。他把小盒子打開,裡面有一個銀色的戒指。黃昏的湖畔有很多帶著孩子出來散步玩耍的父母,還有一堆剛放學的小朋友正在嬉鬧,大家看到這一幕,紛紛鼓掌吹口哨,要巴基快點答應他。我突然想要把這一幕錄下來,給還在學校的烏薩薩看,但我把基莫由手環留在屋裡了。




“我們會有這麼幸福平靜的生活嗎?”巴基的感動中有淺淺的憂慮。他擔心受怕太久了,不敢相信祥和寧靜的日子到來。




“會的,巴基,我正在努力,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史蒂夫堅定而溫柔,”我們想要的生活,會有的,這個世界會變得安全,不再有壞事發生在你的身上,我保證,我永遠不會放棄讓我們的夢想成真的。”




巴基沒有說話,但他用力點點頭,讓史蒂夫把戒指戴在他的手指上。




烏薩薩回家之後為了我沒有幫她錄影而大發雷霆,而因為”巴基待產日記”事件被姊姊拒絕往來的安塔塔則小心翼翼走來,雙手捧著他的橄欖枝:兒童版基莫由手環。”姊,我有錄喔。”




於是他們姊弟合好了。




那個晚上,史蒂夫和巴基開心地計畫著未來。他們說之後要去大峽谷度蜜月,然後要買個真正的房子,而不是一直窩在我家的儲藏室裡。雖然巴基有可能不再當我的房客讓我有點失落,但我很高興他們選擇了瓦坎達作為未來的家。




5.




世界末日當天早上,帝查拉又把當初舒莉帶回去的箱子扛過來。




巴基看著那條手臂。我希望他拒絕,但他卻說,”還要多久?”




孩子們提早放學了,王宮發出緊急避難的通知,要所有平民都進入避難所。一架巨大的圓型太空船正在接近瓦坎達的領空,不需要做任何事就知道來者不善。巴基已經裝好手臂,穿上新做的制服。他幫我把所有的動物趕進欄舍裡。




“多儲存一些食物和水,我們不知道地面上的作物會不會受到汙染。”巴基抓住一頭小羊,抱在懷裡一會,然後把牠放下去和母親團聚,又摸了路過的母牛的腦袋。他在和他照顧了兩年的動物們道別。”在沒有收到安全通知之前千萬不要出來。”




“你可以不要去嗎?”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有壞事會發生,史蒂夫求婚時的承諾也無法阻止。




“史蒂夫在等著我。”巴基說。我知道他厭倦了戰爭,他一點也不想去,但他看起來沒有猶豫。”史蒂夫打架的時候從來就不知道要跑,我要看著他。”




我們把所有的動物趕進欄舍,包括機器牧羊犬。巴基把門靠上,卻不落鎖,這樣萬一真出了什麼事,牠們可以把門撞開逃出來。他和我們每個人擁抱,然後就走了。




我帶著家人躲進地下避難所。如果是城裡,就要去集合的地方,但我們村子每家都自己的避難處。有食物,藥品,武器。瓦坎達遺世獨居很久,但我們沒有忘記這世上每天都有災難發生。而這次,災難就發生在家門前。




我們能聽見避難所外裝設的監視器錄到從邊境傳來的炮火和殺伐的聲音,大地為之震動。有房子垮了,爆炸聲響接連不斷。我和拉雅拉把孩子們抱在懷裡,手裡緊握著武器。我這輩子沒有這樣害怕過,冷汗不停從額頭冒出來。但如果那些外星人敢出現在我家人面前,我一定會要他們死得很難看。安塔塔拍拍我的手臂,小臉上有無可動搖的信心。”爸爸別怕,超級英雄們會守護這個世界的。”




被他這樣說我突然冷靜下來。是啊,這些超級英雄不總是保護地球免於危難嗎?這次他們一定也可以的。




接下來發生了一件事。我無法具體形容,但那感覺就像是空氣裡有一道透明的巨浪打來,穿過我的身體。




我看見懷裡的安塔塔化成灰燼。我看向拉雅拉,她那張我看了將近一輩子的臉,那雙為我做飯縫衣抱孩子的手,就這樣散開來,連同伏在她膝上的烏薩薩,也碎了一地。我的孩子們,我的妻子,就這樣沒了。我甚至沒有和他們說再見。




我想站起來,兩腿一軟趴在地上。我手腳並用爬向原來是拉雅拉坐著的地方,連灰燼都消失了。我抓著門把站起來,想到巴基說沒聽到安全通知前別出去,但還是顫抖著拉開避難所的門。外面除了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一片安靜,動物們緊靠著彼此,一點聲音都沒有。羅羅的尖叫聲扯開令人窒息的死寂。她和丈夫跑過來,”我的孩子們!他們不見了!”




所有的人都從避難所裡跑出來,尖叫著,哭泣著,朝空中大喊他們摯愛的人的名字卻沒有得到回應。也有人像我一樣,反應不過來,只能呆坐在地上。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只是一群普通人,世界的命運從不掌握在我們手裡,我們只能承受失敗的後果。有些人失去了一些,有些人失去了全部。少數很幸運的人誰都沒有失去,他們也疑惑不已。




我不知道自己坐在地上多久,直到史蒂夫搖搖晃晃走來。他受傷了,頭髮被血黏在一起,制服也撕破了。我站起來,抓著他,朝他大吼。”你們不是應該保護我們的嗎?你們這些超級英雄!怎麼會變成這樣!我的家人都死了啊!”




史蒂夫沒有任何反應。他隨便我罵他,揍他,推他。我突然發現,他是一個人回來的。他推開我,踉踉蹌蹌走到湖邊,坐下來。他雙眼裡曾有的光輝都熄滅了,像兩個空洞的深潭死水。




“有些人,就是留不住。”史蒂夫說,聲音破碎,”巴基,巴基......”




我把自己摔在他身邊的草地上,痛哭流涕。已經是世界末日了,夕陽卻依舊美麗,把大地染成一片血色。它就像一位穿著紅裙搖擺而來的女郎,紅唇如火,藍眼似冰,抬起腳輕輕撩過湖水,泛起漣漪,批上點綴著星的黑夜,轉身離去。我們此刻撕心裂肺的痛苦對它而言不過就是一粒微小的塵埃,它一點也不在乎。




6.




在那之後,全世界都陷入了混亂,變成灰消失的人數似乎非常多,有人估計,可能有將近一半的人都不見了。無人駕駛的飛機墜毀在市中心,爆炸的電廠,無人馳援的意外事故。母親突然消失而摔在地上的嬰兒,沒有及時復電而死亡的病人。這個世界就像是突然瞎了的人在黑暗中摸索著,摔得渾身是傷。但總算有從那場戰役中活下來的人,告訴世人真相。有個叫薩諾斯的外星人,利用某些有很強大力量的寶石,把整個宇宙一半的人都刪除了。我不想知道這個叫薩諾斯的神經病出於什麼理由做這種事,知道這世上有一半的人和我經歷同樣的悲傷也不覺得比較好過。看著鋼鐵人和所有的復仇者聯盟成員──包括史蒂夫,面容呆滯毫無反應地站在東尼史塔克身旁,不發一語──在電視上發表聲明,說他們永遠不會停止找出解決的方法,希望能安撫人心,我一點也沒不感到振奮,更沒有看見希望。我不知道他們能做什麼。




他們為消失的人舉辦了一個紀念性的葬禮,我沒有去。去了不就代表他們是真的死了嗎?我不想相信。但儘管有了解釋,各式各樣的說法依舊滿天飛。我看到一個美國的牧師在電視上堅持,這些人是”被提”了。我查了一下,意思就是在大災難發生之前,被選中送到他們的神面前。我不信仰他們的神,但與其相信是某個宇宙瘋子把他們的存在抹去,我寧可相信他們是真的被拎到一個平安的地方,好好地活著。




世界沒有真的毀滅,就算奄奄一息,也慢慢爬起來。帝查拉被提走了,他的母親,多個部落的族長都不在了,身為王室最後一滴血,舒莉坐上王座。她看起來強作鎮定,聲音顫抖著要大家堅強起來。奧科耶依舊站在王位旁,和剩下的四名朵拉親衛隊,守護著如今單薄凋零的王室。奧科耶想讓自己看起來和過去一樣強悍,但她的表情裡帶著茫然,一絲不確定,彷彿質疑自己為何站在那裡。我聽說烏卡比也化成灰了,就算奧科耶終於願意原諒他,也沒有人讓她原諒了。整個世界一度陷入非常緊張的情勢,每個國家的槍口對著別人的槍口,就要替薩諾斯毀掉剩下的一半人口,但大家終於理解到只有合作才能生存的道理。我們終究是活在同一個星球上。




史蒂夫會回來,有時候他會跟我說他現在的行動,有時候什麼都沒說,就只是坐在湖邊,看著落日,在想像中搭建他和巴基曾經一起計畫的未來。他會像巴基一樣摸摸那些動物們的腦袋,把臉埋進小羊蓬鬆柔軟的捲毛,睡在儲藏室裡巴基為了他開口換來的雙人床上,看著窗邊的母子豹,嘆氣。




有一天,他跑到我面前。”如果他們回來了,你想做什麼?”




這個問題我想過很多次,”和他們一起坐下來,吃一頓飯。”




“我要和巴基去大峽谷。”史蒂夫的表情有些不一樣,體內熄滅的火焰重新燃起一小撮火苗。”他從以前就一直想去,這次我一定要帶他去。我不管這個世界會怎麼樣,我要自私一次。我就是要帶巴基去大峽谷。”




我不懂。就像我沒有家人可以一起吃飯了,他也沒有巴基可以帶去大峽谷了。但他沒有解釋更多,立刻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坐在避難所裡。我沒有印象自己是怎麼到避難所的,但發現身上的衣服,和世界末日那天穿的一樣。避難所的監視器顯示著遠方有一場戰鬥,煙霧瀰漫,火光沖天。這是怎麼回事?




我被一股力量扯著坐到椅子上,看見一團灰燼先是拼出烏薩薩的腳,然後是她整個人。接著是拉雅拉,然後安塔塔也出現在我的懷裡。




黑豹之神啊。




拉雅拉一臉疑惑看著我,”你怎麼哭了?要對陛下有信心啊。”




安塔塔也說,”爸爸,我不是說了嗎,超級英雄會保護我們的。”




烏薩薩則是覺得看見一個中年男子哭很尷尬,別過頭去。我把他們全都攬進我的懷裡。




戰鬥結束了。超級英雄們再度拯救了世界,沒有人被刪除,每個人都回來了。除了史蒂夫。他們說他犧牲了自己,就如同八十年前他曾做過的一樣。他不是唯一一個在戰鬥裡失去性命的超級英雄。葬禮很盛大,人們用生還的喜悅和哀傷的尊敬悼念他們。




新聞也提到巴基,他是長長的罹難者名單裡很快閃過的一個名字。我想,他跟著打架都不知道要跑的史蒂夫去了,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命中注定的歸宿。雖然我希望他們有更好的歸宿,放羊,去市場殺價,牽著手看著夕陽落下,比一起躺在地底下好得太多了。




劫後餘生的興奮沒有持續很久,世界就開始思考下一個薩諾斯再來的時候,我們可以有什麼因應措施。我不知道,這也不是我一個牧羊人可以插手的事。我只在乎我的家人朋友,我的農場。只是當我和我的家人們坐下來一起吃飯的時候總會想起史蒂夫和巴基,想起他們沒有實現的夢想。大家很有默契地不去把儲藏室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就讓它一直是巴基和史蒂夫的房間吧,那些滿載大家錯誤祝福的母子豹,也還站在窗邊,烏薩薩會過去擦掉它們身上的灰塵。




有一天,安塔塔拿了一個信封給我。”這是什麼?”




我接過來,”這是信。一種非常古老的通訊方式。你看,這裡貼上一個叫郵票的小東西,這裡寫上我們家的地址,這裡......”




應該是要寫上寄件人地址的地方是空白的。




“然後投進郵筒,郵差就會把這封信,送到我們家來。”




安塔塔看著那封信像是看到石器時代野人的斧頭。




我看著郵票上的郵戳,用基莫由手環掃瞄圖案,跳出來的結果是美國亞利桑那州鳳凰城的郵戳。




我不認識任何住在亞利桑納州鳳凰城的人,我唯一認識的兩個美國人,幾個月前全世界才剛剛幫他們舉行了葬禮。




我拆開信封,抽出一張照片。我認得出那壯麗的景象,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被河水用數萬年時間層層下切的大峽谷上完美呈現。照片的左半邊站著兩個人。他們戴上墨鏡,搭著彼此的肩。巴基用他美麗的振金手指比了一個孩子氣的耶,史蒂夫的笑容又大又耀眼。他們看上去是世上最幸福的兩個人。




史蒂夫到頭來還是守住他的承諾了。




照片背後只有簡單的一行字:我們想知道農場還有缺人嗎?




我點點頭,即使他們看不見。




又到了夕陽的時候了,湖水閃閃發亮,野鴨悠哉滑過,人們在散步,歡笑,一切都沒有改變。當他們回來的時候,這個夕陽會依舊在這裡,陪他們度過每個平凡卻能和彼此相伴的日子,他們夢想中苦盡甘來的生活。




我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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